新城主？美人？沈海？寒風？濤聲！

尹落落意識恢覆清明，能感受到海風和聽到浪聲，自己分明就在海邊。那麽，方才那二人說的美人，自然也不是別人。

只感到臉頰上被鹹鹹的海風打得冰涼，她慶幸自己問李氏要了鮫綃紗衣。不然，就算是不被推下海裏，冬日一夜，也足以凍掉手腳。

海腥味兒太重，腰間珠子“啪、啪”相撞，她未曾睜眼看，也不知現下這究竟是海風吹的，亦或是鬼魅相隨。

玉珠子不間斷地輕響，漸漸地，她可以睜開眼睛。所以，這聲音毫無疑問地向尹落落轉達，她又被鬼魂盯上了。

豁然之間睜開眼，此時正是夜裏。

皓月當空，今夜顯然不是她與二鬼差惡鬥的當晚。她微動身子，腰上玉珠便響個不停。起初，月亮被一片流雲遮住，她還未看清眼前一切。

轉而流雲被海風掀去，皎潔的月光撒下來。

看見自己身處之地，尹落落也小小地驚了一下。四四方方的大鐵籠，所有面都是一樣間距的鐵柵欄，包括籠底。怪不得，她好好地坐著，也會覺得硌得慌。

所以，真的被那個叫做赤拂的鬼差言中了？她這下場，果然和被逮回鬼府有一拼了！

不過看見這鐵籠足可以關十多個人的份上，她還覺得有些安慰。至少，這些人沒有把她塞在小箱子裏。

她都醒了，還有水鬼敢湊上來，聞到那股子海腥味她就要作嘔。“啪”地一聲輕響，水鬼湮滅在她的身側。

“起來了！起來了！快看，妖怪站起來了！”

“看過來了，看過來了！她向咱們這邊看過來了！”

一些人驚慌失措的話音，伴著“呼——呼——”地幾聲火響，靠近岸邊一側，原本昏暗的夜色中，亮起來數個火把。

“這姑娘能聽得懂人話麽？這分明就是好人家的千金，這樣一個姑娘，真的是殺害城主與華家人的妖怪麽？”火光深處，傳來一個大娘的嗓音。

妖怪？誰？她麽？

她間接滅掉城主父子，等同於救下一城百姓的命，他們居然以為她是妖？天理何在？

直待尹落落看見光明那邊，一個算得上熟悉的身影走進火光與月光的交界，一切釋然。

“你居然還能醒來？你和幻化成華李氏的魚妖合謀害死卞、華兩家，竟是還沒遭受天譴？”

她認出了對面的人，他就是城主府那日，唯一旁觀，得以幸存的——人。

“天譴？我的天譴就是放任你離開！”

天譴？

天譴是因六界可言的，她非神、非魔、非仙、非妖、非人、非鬼，哪有什麽天譴能加諸到她身上？

可笑凡人，逮到了她對凡人的弱點，居然想要和她談天譴？

“事到如今，你還敢嘴硬？任你能呼風喚雨，還想逃出這寒鐵囚籠不成？”那人見她走近自己這邊，心虛地身子微微後傾。

只不過夜色深重，縱有火光、月光，也敵不過海風吹拂的掩飾。

自腰間天絲紫綾裏面抽出蓋頭，尹落落唇角帶笑。她明明沒有將它放在腰間，卻不知，它怎麽會在這兒。

將蓋頭踹進懷裏，落落默然地看著對面岸上那些人好一會兒。

末了，她緩緩走近這側的柵欄雙手扶在上面：“你們當中，有誰相信我不是妖的，請速速回城，關好門戶。”

火光中，幾個婦人有一絲絲的動容，可不知為何，卻不敢退去似的。

“乓——乓——”一下接一下地，尹落落輕輕拍打著面前的鐵柵欄。

“我再說一次，相信我不是妖的，請退去。”

說話時候，她仍不間斷地拍著鐵籠。此刻，烏黑的眸子微微生變，隱隱變成不為人見的暗紅色。

方才出言說她是好人的婦人，聽著她拍打柵欄的聲音，緩緩向身後退了一下。可就在這時，“呲——”刀進刀出輕響，“咚”地一聲，婦人倒地。

“受妖言蠱惑，擅自撤離者，殺無赦。”距她最近的新城主勒令眾人。

“你！為了自己的狹隘，安心要把海城變成死城是不是？”尹落落不自覺地露出譏諷對方的笑容，本以為是人心所向，卻不料是強權施壓。

“口出狂言！我今日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這只妖孽！”說罷，新城主便要在眾百姓面前立威，闊步走向她。

“啪！”“嗡——”“哢！”

尹落落的左手再次拍在柵欄上時，整個鐵籠都發出“嗡嗡”的響聲。新城主的第二步未落定，被她拍著的那根柵欄就無疾而終了。

“只會以性命相要挾，哪裏配當一城之主。來，不是要替天行道麽。”她微微擡起手，作勢要拍上與剛才那根相鄰的柵欄。

新城主見狀，連連退後數步。

他扯住一個手持火把的士兵，直指著巨石上、牢籠裏的落落，顫顫巍巍地說：“看見了麽？看見了吧？若她不是妖，區區弱質女子，何以神力拍斷寒鐵？推下去！你你你你！你們幾個還不給我過去！趁她還沒有逃出來，把籠子給我推下海！”

落落望望腳下的巨石，她來時，仿佛也是這一塊。

她嗅著自己手上的血腥味兒，見到幾個士兵沖向自己這邊，竟不覺得掌心刺痛。牢籠傾斜，再傾斜。最終，她還是沒有忍下心現出赤眸，屠一城之人。

***

豁然落入冰冷的海水中，她屏住了呼吸。囚籠寒鐵打造，一入水便迅速向下沈。

被鐵籠上方壓制，即便她帶血只手再怎麽拉扯柵欄，拉斷一根也是極限。漸漸地，她失去知覺，被鐵籠帶著沈入海底。

朦朦朧朧中，她好像做了一個夢。

夢中，她懷裏的珍珠蓋頭浮出寒鐵囚籠，引來一群鮫人。這些皆是李氏海中親人、故友，他們齊心幫她破開鐵籠，又將蓋頭塞入她的懷裏。

緩緩地，鮫人們將她托上海面，送她抵達淺灘。

天上仍然掛著一輪皎潔如霜的圓月，她被海浪帶上海灘。海浪一下下地拍打著她。

最後，她的視線開始模糊。

可是，迷迷糊糊地，她見到遠處走來一個男子。男子走近，她的手串上，又重新亮起了一顆瑩白如月的珠子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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